2017年11月3日 星期五

臉盲症,真的是一種病


圖片來源:韓國海外文化弘報院:2013 K-POP World Festival


數不清有多少次,當韓國偶像團體的成員們一字排開,總會聽到有人說「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然後自嘲有臉盲症。最近剛好看到美國CBS電視台的深度報導節目《60分鐘》,2012年的某一集正好在介紹臉盲症;看完之後很受打動,決定寫下這篇短文,因為發覺在眾人不經意自嘲「臉盲症」的背後,這個詞背負了多少患者們笑而不語的憂傷故事。

臉盲症(Prosopagnosia,又稱為Face blindness),一種我們經常耳聞卻不甚了解的疾病,有可能是先天遺傳或後天意外造成的腦部病變。雖然罹患程度輕重有別,但據說每50人中就有一位患者。為了呈現出臉盲症患者的辛苦,節目中的科學家讓主持人看了一組六個人的照片:雖然能看出這些圖片都是人臉,但全部都是上下顛倒的臉孔。主持人表示她無法認出這些人是誰,還問「你確定我知道這些人嗎?」有興趣的讀者不妨也玩玩看,有好幾位是台灣人也一定聽過的好萊塢明星




答案揭曉
上排左起:丹佐華盛頓、珍妮佛安妮斯頓、珊卓布拉克
下排左起:莫利塞弗(Morley Safer,已故CBS主播)、約翰屈伏塔、以及......




右下方那位女生,讓主持人在知道答案後驚訝不已:那是她的女兒,而她居然不認得。
「我開始同情這些人了。」她說。

主持人接著訪問了一位患有臉盲症的畫家。對於辨識人臉,他已經發展出一套自己的演繹法。
絕大多數受過一定程度教育的美國人,都能輕易說出下圖中第三張照片是誰。
這位畫家用與眾不同的推理方式,思索了一下後才說:

「妳知道我怎麼想嗎?現在已經很少人留這種小鬍子了,所以他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人;然後他看起來又是非裔美國人。所以......我猜他是馬丁路德金恩。」雖然想了一下,但他猜對了。

「就像福爾摩斯一樣!」主持人驚嘆道。
「這就是我的日常。」他回答。




接著主持人訪問另一位患有臉盲症的來賓,請她辨識照片中的人物。
這位老太太端詳了一下螢幕,說她毫無頭緒。

「再想看看喔,這是妳認識的人。」
老太太還是滿臉問號。



 
「還是看不出來。」
「這是妳女兒。」
老太太先是嘆息,接著露出意味深長的苦笑。




下面這段主持人和她的對話,莫名讓我很有感覺。但畢竟不是翻譯專家,不知怎麼翻比較到位,還是請用原文品味吧。

"Now can you see it? Is it clear now?"
"It is believable now."




下面這位受訪者更可愛。
「我後來學會了,如果看到有個人留了大鬍子、耳朵又特別大,那這個人大概就是我自己。」
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在鏡中的長相,就像我們認不出來自己上下顛倒的照片一樣,要用額外的特徵來分辨。




但很多時候,外部特徵還是力有未逮。就像下面的第一組照片,對臉盲症患者是可以分辨的,因為相異之處頗多;但是第二組照片就難說了,因為幾個重大特徵都很類似。




沒感覺嗎?

把圖倒轉過來看看,體會一下臉盲症患者看到這兩個人的感覺。




下面這組照片更妙。

請專注看著第一組上下顛倒的照片,然後想一想:

在把照片轉正之前,你會想跟左邊還是右邊的人共進晚餐呢?他們不是長得很像嗎?








想好了嗎?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順帶一提,在我非常喜歡的日本益智節目「今夜來解謎」(今夜はナゾトレ)裡面,曾經有一個小單元(変顔ナゾトレ)正是以此為主題:他們放了兩張照片,請參賽者挑出哪一張是「奇怪的臉」。雖然我們身邊有許多朋友,他們的臉不需要加特效就已經很奇怪了(?),但這邊的意思是以常理判斷、五官經過特殊設計的臉。以下截圖取自今年5月16日的節目,到後來甚至還從「四選一」擴張成「八選二」。













回歸正題。有人苦於牢記、卻有人寧願遺忘。
下面這位女士叫珍妮佛嘉瑞(Jennifer Jarett),和前面說的臉盲症患者不同,她是一位 "Super recognizer",中文世界似乎還沒有固定名稱,有人翻譯成「超級認臉者」:她認得所有看過的人,就算只是驚鴻一瞥的餐廳服務生也難以忘懷;有時甚至光看到一個60歲老人的臉、就能猜到他6歲時長什麼樣子。





主持人給她看了幾張照片,都是知名人物年輕時的樣子,大家也不妨玩玩看。不過這對我們又更難了:亞洲人看歐美臉已經隔了一層紗,加上又是小時候,「紗很大」。







解答
由上至下:喬治克隆尼、查爾斯王子、瑪丹娜


「妳怎麼知道那是喬治克隆尼?」主持人驚訝地問。
「他就......非常喬治克隆尼(笑)!」


意外的是,在人際關係上,「超級認臉者」珍妮佛也有跟臉盲症患者一樣的困擾。

例如在老同學辦的派對上,為了促成雙方認識,朋友會問「你們見過對方嗎?」
她會說「有!」而對方經常說「沒有吧!什麼時候?」
她就只好解釋「妳忘了嗎?高中一年級第一堂英文課,妳不是跟那個誰誰誰一起走出教室嗎?那時候......」
接著對方就會用看到怪胎的眼神盯著她,然後多數會禮貌地微笑找藉口離開(如果沒有從此把她當跟蹤狂的話)。




最後,以這位當年13歲的波士頓男孩提姆作結好了。他是嚴重的臉盲症患者,甚至不認得媽媽的長相。受訪當時正在與哈佛大學團隊合作,希望臉盲症的治療研究能有所進展。「我通常會先假裝打招呼,因為不想讓對方覺得我不認識他。我甚至希望不要有人來跟我講話,因為一定會聊到我們一起做過的事,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再怎麼有自信的人,偶爾也會感到一事無成;但回頭想想這麼多年來,我們也學會了非常多事情、一路上認識了很多人。看到這些人們的不幸遭遇後,突然醒悟這是多麼重要而珍貴的能力啊!如果我不認得對我好的人,就無法報答他們的恩情、回饋他們的付出,而人與人之間的牽繫往往就是從累積彼此的好感開始。

另外我也感覺到,臉盲症患者最辛酸之處在於,他們的症狀雖然嚴重,卻沒有麻煩到像是癌症、漸凍症、肢體障礙那樣,比較「引人注目」(原諒我用這個詞);換句話說,他們似乎「沒那麼可憐」,人們有限的同情心很容易轉向更值得幫助的對象,這其實也無可厚非。但下次再有人不經意提到「臉盲症」的時候,不妨把CBS的這個節目貼給他們看看。多一分理解、就能多一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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