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5日 星期一

帶韓國人玩台北101、鼎泰豐、士林夜市

  
攝於寧夏夜市。據傳圖中三位本人皆比照片帥。


  上禮拜因緣際會帶了兩個韓國人在台北旅遊。趁記憶猶新時稍微記錄一下,以容往後回味。

  其中一位叫崔深建,在高麗大學讀經濟學碩士;另一位名叫李昇柱,似乎在中央大學念會計碩士。一開始討論的結果,我只需要帶他們一個晚上,在見面前一晚我跟深建先在LINE上寒暄了一會,字裡行間感覺得出是個好相處的人,英文溝通應該也沒問題,我們互道晚安並相約明晚六點飯店見。
  
  兩人住在靠近捷運中山站的「福泰桔子商務旅館」,我想提早先到那邊溜搭順便熟悉環境好了,就去附近的星巴克點了熱拿鐵,坐著看一本最近剛買的警察小說(推理小說的一個分支,雖然這本讓我很失望)。四點多時,迎面來了兩個「很韓國」的人(不要問我為什麼,一種直覺)。他們坐在我面前的座位,還點了冰美式(韓國人無論春夏秋冬日曬雨林都堅定奉行冰美式原則),我當時卻不以為意,心想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他們從桃園機場過來不會這麼快吧!

  因為店內收訊不佳,十分鐘後我走到外面上網,發現崔深建傳訊說他們已經到飯店了,現在正在附近喝咖啡。「該不會那就是他們兩個吧!」心下大驚,就拿手機的LINE介面過去詢問,結果還真的是耶!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巧的事。姑且不論這是何種展開,但未免也太順利了吧,有時朋友約見面都沒那麼快。我們相互寒暄了一番,果然一如傳說前幾句就被問了年齡,我也是有備而來,一開口就叫他們「」(hyeong,兄),他們就叫我Jason。我們101前進。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兩位都很健談,英文也都超乎想像的好,讓彼此能暢所欲言。崔深建問我他們住的那一站「中山」是什麼意思,我並非地名專家,因此話題很理所當然地導向孫中山,又順便提到「中正紀念堂」的蔣中正,還拿出紙鈔和錢幣上的國父和蔣公作比較。一開始他們不知道「張開穴」(蔣介石的英文發音)是誰,上網查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用韓文說「啊~贓皆私啊!」然後兩人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連我都忍俊不住。

  李昇柱說,他們在歷史課本上學過,蔣公把中國的文物和黃金帶來台灣,我回說但年輕人對他的評價卻不是很高,因為「好像」殺了很多人。他們說那就跟朴正熙一樣,我說可能有點類似。當下實在不想談論政治,因為政治可以macchiato(瑪淇亞朵,義大利文「玷汙」之意)任何氣氛。我稍早問了他們一句「韓國人會不會很討厭日本人」,他們雖沒明顯不悅,只是面有難色地對看了一下,回答「要看情況」,我就很識相得繞到別的話題上了。

  崔和李兩人都特愛抽菸,三不五時就問現在可不可以來一根。到了台北101地下樓,在等候鼎泰豐時有二十多分鐘的空檔,兩人站在廣場的吸菸區抽了起來,還有不少人過來跟他們借火,我說「你們好夯喔!」。深建問說這一站不是叫「台北101/世貿」嗎,那世貿在哪裡,於是我們就繞了信義區一個小迴圈尋找世貿的蹤影。他很喜歡拍照,一路上看到有中文字的招牌就會忍不住拿起單眼,說那種景象「很有台灣的味道」。
  
  回鼎泰豐之後,深建說他有去過首爾的鼎泰豐分店,有些東西已經吃過了。我們還是點了小籠包,外加對他們來說比較新鮮的牛肉麵、炸醬麵(與韓式不同)和我推薦的小豆沙包,兩人都對這餐相當滿意。在餐廳中,我發現深建會講幾句簡單的中文,我問「你有學過嗎」,他說沒有正式學過,但之前的女友是念中文系的,所以順便學了幾句。言及此處,我突然想到,前一天晚上討論行程時,他知道我會日語,還用簡單的日文回我LINE,我說「你怎麼會打日文」,他說有個前女友是日文系的所以也學到了一點。這樣應該不算很八卦吧。

  兩人又吸了幾根菸後,我們上到五樓,這裡是樓上觀景台電梯的入口。睽違數年再次來到這裡,不得不講,這裡比香港太平山纜車的動線設計好太多了。看到門票500元,不用多說我當然選擇在四樓等他們。他們看完下來後,我們在電梯出口擊掌。深建說他認為這門票有點不值得,而且光看照片很難看出這是台北還是首爾的夜景,我笑說這就是我不太想上去的原因(眾笑)。

  結束今晚主要行程後,因為還有時間,我就想帶他們去夜市。飯店在中山,於是就近帶他們去路程十幾分鐘的寧夏夜市。很巧的是,上次來到這,是兩年前跟首爾大學的四位同學作交流,如今又跟韓國人來,頗有物是人非之感。今昔對照、不勝唏噓,但風景與人臉古今交錯、興奮依舊。開始逛之前,他們強烈要求要在小七買啤酒進去喝,我邊說「我請客」邊在櫃檯掏出錢。

  繞了寧夏夜市一圈之後,忽有一陣涼風拂來。我們選擇坐在一個露天座位、望著夜空吃臭豆腐和麻辣鴨血。深建喜歡嘗鮮,買了東山鴨頭過來。我想要介紹鴨血是「duck’s blood,不知是我發音不對還是他一時耳包,我講「blood」時他有點摸不著頭緒。後來不知哪裡來的靈光一閃,我想到之前看的韓劇《九回時間旅行》(後來在士林夜市昇柱說他也喜歡這部)中,主角朴善宇被刺客攻擊而流血,他同事一撞開門就大喊「피!血,音同匹),我就說韓文好像叫「」,再加上英文的「blood」,他馬上就露出聽懂的表情。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異樣的感動:三年前看的某部韓劇一閃而過的片段,居然會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刻促進雙方理解。世間的緣分真是太美妙了。
  
  李昇柱說他之後要去馬爾他和倫敦的語言學校各三個月,我因為前陣子天天在看英國脫歐的報導,剛好看到馬爾他是歐盟內唯二講英語的國家之一,因而有點印象。這時才再次體會到賈伯斯說的那句「You can't connect the dots looking forward, you can only connect them looking backwards.」。深建給我看他大學校園的照片,非常典雅、很有歐洲古堡風格,他說他高中就是念語言重點高中,我想可能類似文藻吧,就說難怪你英語這麼流利。他笑說還可以啦、而且其實他是念法文組的。吃完時我去問老闆娘多少錢,轉身時深建直接從錢包拿出錢塞給我,說這次換他們請客。

  三天後的星期天,因為深建還有別的行程,我跟昇柱約好去逛台北最大的夜市──士林夜市。說是「導遊」有點誇張,因為嚴格講起來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我很早就到了,當作先去踩線。其實作為一個台灣人,士林夜市的繁華熱鬧依然讓我驚奇不已。雖然有些評論說這邊的東西又貴又難吃,感覺像在騙觀光客,我還是莫名的愛上了這裡。攤販多就不說了、我沒預料到會這麼好玩、這麼的國際化,各國人士摩肩擦踵、很多明顯是觀光客的人也是一副驚奇臉孔;內部有許多蜿蜒曲折的巷弄值得探索,彷彿萬花筒般轉個圈世界就不一樣。士林夜市當然也有很多韓國人。其實不光是這裡,這幾天下來我發現台北的觀光景點幾乎已被韓國人佔據(尤其永康街,儼然就是弘大),連在路上一直遇到韓國女生他們倆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深建說他沒預料到有這麼多韓國人來台灣)。


釣蝦。七支100元,現釣現吃。也許有人會覺得很殘忍吧!




  九點半,李昇柱來了,他道歉似地說崔深建有別的約,所以只有他來。因為深建三天前有問我台北夜店集中的位置,我心裡已經有底了。我問說你怎麼不跟他去,我沒有關係的。他說他不想去,因為他覺得深建明明有女友卻獨自去夜店玩,這種行為很不好。「他交過很多女友嗎?」「換過五、六個吧!」昇柱私下感覺他其實不喜歡現在的女友,暗示他可能在騎驢找馬。「我的觀察啦!」他笑著說這是秘密不要講(但我居然在部落格講了,拜託請不要告訴他們)。

  我帶他去吃士林最有名的「豪大大雞排」,還去「忠誠號」吃蚵仔煎和蝦仁煎,我多點了一碗花枝羹。出發前先查了魷魚的韓文叫做「오징어」,這次也真的用到了,因為我要跟他介紹花枝羹。他聽到後也確實笑了出來,應該很有親切感。

  上菜之後我們邊吃邊聊。念會計的他說未來想先去國外念企管碩士(有些人建議一定要講MBA,聽起來會比較屌),再去倫敦的金融城工作,雖然脫歐後局勢不明朗。同樣是國際金融中心,他說不想去香港跟新加坡,前者居住空間太窄小、後者一年四季太炎熱。我說我寒假剛去香港,作為旅遊地點那邊非常棒,但不是個宜居的城市。他說他想進投資銀行,我說像高盛那種嗎,他說那是最高標準,但如果能去花旗銀行工作也很好。說著他從皮夾拿出他從德意志銀行的韓籍主管那裡拿到的名片。我問「你不想在韓國工作嗎?」他搖搖頭:「韓國的金融業發展不好。」


「忠誠號」蚵仔煎,我也點了花枝羹

某間蛋糕店前擠滿韓國遊客,店員也會講韓文,顯然有做出差異化行銷


  我們後來聊到電影。我說最近去看了朴贊郁的新片《下女的誘惑》,因為我很喜歡同一個導演的作品《原罪犯》。他稍早前講過最近很多韓國藝人「出事」(朴有天、李陣郁等五六人,有興趣請自行估狗),我順道提起《下》片的女主角最近好像還跟其他導演上床,他笑說最近演藝圈真的很多事情。後來講到台灣電影,我推薦他去看前一陣子在韓國票房開紅盤的《我的少女時代》,他回答周杰倫的《不能說的秘密》去年才重新在韓國上映,聽起來這部在韓國真的很紅。越聊越發現他跟我的品味奇蹟般相似,我們都喜歡經典港片《無間道》,他說韓國有拍一個自己版本的無間道,還不錯。我說我前幾天才看了日本拍的日劇版無間道,但是很爛,他一副無奈的表情說日本拍的電影幾乎都很爛(應該跟民族情緒無關,因為我也有同感)。

  我跟他說我喜歡韓國電影是從《卑劣的街頭》開始。有一陣子瘋狂著迷韓國電影,朴贊郁奉俊昊李滄東這些大師自然不用多說,那時我也把台大圖書館裡能找到的所有金基德的電影都看了一遍。就此意義來說,《卑劣的街頭》算是我心中這一切熱潮的起點吧,我自此對韓國人說故事的風格感到驚艷。我上網找了海報給他看,他一看就說知道這部,很好看、趙寅成很帥等等。我說我很喜歡那種拳拳到肉的打架戲碼,這部拍得很到位,他也很同意。言及此處已經非常開心,驚訝於我們居然對諸多事情有深刻共鳴。


「韓版無間道」,片名《新世界》
《不能說的秘密》2015年韓國重映版海報

  






















讓我開始著迷韓國電影的《卑劣的街頭》


  吃飽後他想要喝水,店內礦泉水賣150,當然不要囉。後來他吃不下雞排,就放在桌上。他女朋友傳來一張照片,說是在士林夜市的攤販,要他幫忙在那買一個化妝包。我們隨意遊逛,並不期待真會找到「exactly」那一家。他買了一杯我稍早買過的柳橙檸檬,兩人穿梭在晚上十一點多的巨大夜市迷宮,入耳的叫賣聲化成耳畔恍惚的配樂,搭配目眩神迷的霓虹不斷閃爍,彷彿是在世界某個角落沒有名字的街道,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身在如此熟悉的台北市。

  「在那!」我指著一排掛著化妝包的牆面。居然還真的找到那家店,今晚真是奇蹟連發。要知道,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偌大市集、也是台北最大的夜市裡,其實很難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你要的店家。昇柱問老闆多少錢,他居然淡定地用韓文回答290,我一看底下,有個用韓文寫的小招牌。後來我跟昇柱說,老闆應該是有針對韓國顧客行銷,不然你女友怎會剛好在網路上看到。
  
  走回捷運站的路上,我手癢買了水果。老闆娘看我們兩個都講英文,邊削芒果和蓮霧、邊問我「你怎麼會說中文」,我差點脫口而出「我在師大學中文」,因為整組對話聽起來實在太順了。但被她用小伎倆坑了400元,因為她說現在收攤出清,我說那買芒果跟蓮霧好了,她就給我切了四百塊的量。那時我還傻傻一邊抱怨一邊伸出手給她錢,其實應該就不要給就好了啊。算了,當作人生的學費吧。很多時候學費是最貴的。
  
  這時旁邊來了兩個韓國女生,正在觀望著想要買水果。老闆娘轉頭說「你們要不要幫忙翻譯一下」,於是就形成了「她們用韓文講給昇柱聽、昇柱用英文講給我聽、我再用中文講給老闆娘聽」這樣一個很畸形的狀態。持續了幾句並成交之後,我們就快速閃避,覺得整個過程太可笑了。


  因為有個射飛鏢遊戲的靶心是黃安的臉,我跟昇柱介紹來龍去脈之後就聊到政治去了。他說「你們今年是不是剛選出女總統?」,我說對啊,順便問了韓國年輕人喜歡朴槿惠嗎,他說年輕人不喜歡、但老一輩的欣賞她。我說是因為她爸(朴正熙)被暗殺嗎,他有點驚訝的說「你知道好多韓國的事!」,我就有點既視感的想起兩年前首爾大學的朋友禹炫旭也對我講過一模一樣的話,讓我印象深刻。說來慚愧,這種程度的事只要對韓國稍有了解都會知道吧!而且雖然他們講這句話時沒那個意思,但我們難免會產生一點代表「文化輸入國」的憂愁。當然也可能單純是我想太多。

  臨別之際,我說之後可能會去韓國玩,他說如果我去馬爾他或倫敦玩也可以找他。我問「你不會在韓國嗎?」他說真的不想,因為韓國的階級意識太重了,壓力非常之大。我說聽說有台灣人很羨慕韓國人(或日本人)講話可以直接使用有文法規則的敬語,不用像沒有(明顯)敬語的中文,要想一堆有的沒的贅詞來表現尊敬。他說他能理解這種想法,但整體來說在韓國生活還是很累。

  離別後,我剛回到宿舍,就收到了昇柱傳來以下的訊息。




  我感覺自己很幸運,經常有機會做這種東亞文化交流,而且有「意願」也有「能力」做輕薄短小的國民外交。雖然難免會有很多我稱為「殭屍言論」的內容(整形風氣、學校制度、飲酒文化),但一次次的殭屍洗禮也讓我對相關話題更加熟悉。據說曾有外國人把台灣比喻為巧克力,「表面嚐起來很甜,但咬下去卻是硬的」,或許我們一直在努力的、只不過是讓彼此的心變得更柔軟、就像入口即融的巧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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